压制中国企业一年 印度赢了吗？
印度政府打压中国企业的一系列措施，绝不仅仅是经济民族主义的情绪化行为，而是体现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即印度经济已经走上了“去中国化”的道路，可以用印度版的“脱钩”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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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财经》 记者 王晓枫
编辑|郝洲
近日，印度外长Subrahmanyam Jaishankar在与澳大利亚洛伊研究所的视频连线中表示，中印关系可能正处于过去30 -40年来最困难的阶段，如何使两国关系回到正轨是一个大问题。
苏杰生的“中印关系最困难的阶段”，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印度政府为打压中国企业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以及两国在边境的冲突和对抗，给中印关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原本运转良好的经贸往来也受到了严重打击。自4月份以来，印度政府相继出台了针对中国企业的各种领域的限制性政策，几乎阻断了中印之间从直接投资到商品和服务贸易的主要经贸渠道。
更令人担忧的是，印度政府至今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去年11月，印度电子和信息技术部以数据安全担忧加剧为由，阻止了中国互联网公司的43项申请。这是新德里在互联网行业向中国施压的最新举措，试图完全限制中国进入印度互联网市场。印度是世界上最大和增长最快的在线市场之一。
印度电子和信息技术部表示，采取封锁行动是因为这些应用程序参与了损害印度主权和领土完整、印度国防、国家安全和公共秩序的活动。结果，在印度被禁止的中国应用程序总数超过了170个，一些印度政治家称这些禁令是对中国的“数字镇压”。
“印度继续屏蔽中国的应用，只是为了表明中国的战略不受美国大选的影响，但这已经是强者的末日，印度不能再增持压制中国的政策。”中国工商银行孟买分行副总经理杨告诉记者《财经》。
图/Pixabay
一边倒，错押特朗普
欲盖弥彰，莫迪政府针对中国企业的一系列打压措施，是针对特朗普政府的中国战略，伺机而动，采取系统性多点爆发，对中国企业进行致命打击。印度各界在2020年初普遍认为特朗普会胜选，因此想借助印太战略倒向美国，甚至不惜作为美国马前卒，连美国媒体都认为，印度对中国的态度比特朗普政府还严厉。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中国与南亚研究中心秘书长刘告诉记者《财经》。在他看来，即便如此，印度过去一年对中国的压制也没有取得成效，因为印度全年对华政策都是建立在错误的判断和认知上的。印度认为，中美关系走向冷战对印度来说是一个机遇。印度把中国想象成上个世纪的苏联，认为美印会联合起来对付中国，让美欧日等西方国家为其提供资金和技术，印度重建全球价值链和产业链。
莫迪政府似乎认为自己稳操胜券，甚至在美国大选前选择全押协助特朗普当选，不仅试图推动印美简化贸易协定(类似优惠贸易协定，两国计划削减50至100种商品。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和国防部长斯珀在10月底访问印度时也签署了《地理空间合作基本交流与合作协定》。这是美国及其合作伙伴签署的为数不多的允许印度访问美国敏感地理空间的协议之一
随着特朗普落选的事实基本得到证实，这种全押已经成为莫迪政府的战略误判。反对党激烈批评莫迪政府在美国选举中单方面支持特朗普，希望美印关系不会因为莫迪选择在选举中偏袒任何一方而受到影响。但很多南亚事务观察人士认为，相比对穆斯林抱有偏见的特朗普，拜登将放弃特朗普在南亚对印度的偏见，对印度和巴基斯坦采取更加平衡的政策。
关于美国大选结果可能给中印关系带来的变化，刘认为，特朗普对华强硬政策对过去一年一直在中美之间制造麻烦的印度有利，希望中美陷入冷战甚至热战。“印度打压中国走在美国前面，例如封禁TikTok等中国企业App给美国人带节奏，影响很恶劣。”
“目前，中国没有把印度作为首要战略目标，没有尽可能稳定中印关系，也没有在边境采取更激进的措施，也没有对印度压制中国企业采取更强硬的反制措施。如果中国采取强硬的应对措施，印度的许多行业将遭受重大损失。印度依赖中国的原材料。如果中国不出口，印度的医药行业就不可持续。中国没有采取这些措施给印度留有余地，但印度自以为是，把自己逼到了墙角。”刘分析了《财经》记者。
因此，美国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的中美印三边关系专家坦维马丹指出，中国现在的经济规模是印度的五倍，拜登政府的中美互动将影响未来美印关系的发展。
人们普遍认为，拜登政府处理中、美、印三边关系的基础将是美印关系共同利益的交汇点，即中国在亚洲崛起的现实。这种想法符合印度政府的外交路径，因为向美国靠拢是印度长期规划的战略。2020年初，中国将受到无论特朗普还是拜登，印度是印太战略的关键环节，美国会用印度制衡中国，但因为拜登政府熟悉外交运作，且比较了解中国，这会压缩印度的战略运作空间。在这种情况下，中印关系缓和存在可能性。.新冠肺炎疫情的困扰。印度各界普遍认为，这将使中国遭受重创，政府和人民都将对此幸灾乐祸。一些印度政治家甚至写诗赞美新冠肺炎，说印度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机会。
存在缓和关系可能的同时，也要预见只要美国遏制中国的战略不变，印度仍会向美国靠拢，以谋求军事和经济利益
印度从辛格政府时期就意图通过再造价值链和产业链想法取代中国，如今莫迪政府想把这种构想变成事实，因为新冠疫情一度让他们看到希望。据印度媒体报道，印度政府高级官员与苹果制造商的高管举行会谈，游说他们扩大在印度的制造规模，目标是将他们在中国的部分现有产能转移到印度。
在游说跨国公司挖中国墙角疫情爆发期间，有消息称印度经济严重依赖中国，这震惊了印度的中右翼势力。此外，中国疫情逐渐得到控制，恢复生产，但印度却卷入疫情，疫情恶化，甚至陷入经济衰退。这使得印度的经济民族主义不断高涨，两国边境冲突最终激化了矛盾。印度政府开始出台全面打压中国企业的政策。2020年6月加洛万谷冲突后，印度政府宣布取消与中国企业合作的两个火力发电厂项目，停止来自中国的投资项目，对中国产品采取被动通关策略。许多中国企业受到了影响，有些甚至受到了许多限制性措施的打击，特别是在工程建设等服务贸易领域。
“我们的一个客户受到了外国直接投资新规定和政府公共采购限制的冲击。该客户参与了印度政府的智能电表采购项目，因为印度政府将对电网进行改造。公司中标了。在新条例出台后，最初的说法是采购不能本地化，但受到新的外国直接投资条例的限制。不可能马上在当地建厂生产，所以最后成了死胡同。”印度林克法律事务所顾问秦丽告诉记者《财经》。
在印度政府更是企图利用中美贸易战和中国深陷新冠疫情之机挖中国墙角，游说在华跨国公司将产业链和价值链转移到印度，甚至愿意划拨出相当于两个卢森堡面积大小的土地供外企使用。,下半年，印度政府取消了与中国企业的合同，但印度企业对中国企业未能完成合同一事大惊小怪
在一边游说跨国公司转移产业链，一边紧锣密鼓打压中国企业，印度采取两手抓的策略。,过去几个月，印度政府宣布了与电子产品、医疗设备和药品生产有关的生产激励措施，同时限制中国产品的进口和中国企业参与印度经济项目。
2020年6月，印度政府推出了价值约5000亿卢比(约合66亿美元)的财政激励计划及相关设施——生产激励计划，旨在吸引全球智能手机及相关零部件厂商在印度投资，将印度打造成全球智能手机制造中心，支持莫迪政府倡导的印度制造业自力更生愿景。
三星、富士康、威斯顿、和硕联合科技、印度智能手机制造商Micromax和Lava都申请了该激励计划，但只有中国智能手机制造商没有上榜。根据研究公司Canalys的数据，中国智能手机制造商占据了印度80%的手机市场。关于中国公司的缺席，印度信息技术部长拉威香卡普拉萨德坚称，印度政府不阻止任何国有公司参与该计划。
这种缺席不是偶然的。熟悉印度政治和商业环境的杨认为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印度企业借助政府行政限制，趁机倒打一耙起诉中国企业。
2020年5月，在印度政府一系列打压中国企业的举措绝非仅是经济民族主义的情绪化行为，而是折射出更深层次含义，那就是印度经济已经走上“去中国化”道路，可谓印度版“脱钩”。,为了应对SARS-CoV-2大流行的影响，莫迪政府推出了总额为20万亿卢比的特别经济计划和综合支持计划，几乎相当于印度国内生产总值的10%，旨在通过加强自身的软硬实力吸引印度的全球制造业。
莫迪政府深信全球价值链和产业链将在新冠肺炎疫情后进行重组，对印度的市场优势充满信心，相信美国和西方将在印度进行大规模投资。现在，印度正在与美国、澳大利亚、日本、韩国、新西兰等拥有“四方”四方安全对话机制的国家讨论重组价值链和产业链。莫迪曾向全球企业发出投资邀请，声称印度是世界上最开放的经济体之一。
为了打消外界的疑虑，印度政府首席经济顾问桑吉夫桑亚尔(Sanjeev Sanyal)在10月出席印度PHD工商会第115届年会时，对“印度自力更生运动”进行了解释，强调它不同于1991年之前推行的进口替代政策。自给自足代表着更高的经济增长、更简单的法律法规、更强大的供应链、更先进的技术和更多的企业家精神，使印度比其他国家更具竞争力
难怪就连印度学者也受不了了。印度南亚大学教授中国企业都没进入这个计划凸显出莫迪所谓的自力更生就是替代中国制造，一方面游说外资将产业链转移至印度，另一方面却限制中国企业在印度投资，这就是将欧美国家引进来，将中国洗出去，借此向欧美日韩等国家示好，协助美国打压中国，这是莫迪下的一盘大棋。.普拉巴什兰詹(普拉巴什兰詹)最近写了一篇文章，指出莫迪政府最近的行动使其摘下了经济自由主义的面具，揭示了其真正的意识形态，而莫迪政府对吸引全球资本的期望只是一个白日梦，因为没有资本，它将有利于一个采取贸易保护政策的国家。
文章指出，中国与亚太地区其他14个国家签署《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 (RCEP)协议后，印度外长苏杰发表了反经济全球化言论，如认为经济全球化使外国产品在印度市场占据主导地位，自由市场经济使印度去工业化，让人想起曾经高举贸易保护主义大旗的印度国大党领导人。
根据世贸组织在经济民族主义下的自力更生,的数据，印度的最惠国进口关税率仍然高达13.8%，是所有主要经济体中最高的。同时，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的数据，印度在进口限制指数中被列为高限制水平。截至2020年9月，印度政府已对3600多种商品征收进口税，越来越多的产品被列入限制进口名单。在这种背景下，预计贸易对印度经济的拉动作用将进一步减弱。更有甚者，1995年至2019年，印度以保护国内产业为由共发起972起反倾销调查，居世界第一。
中国企业在莫迪要下的大棋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印度自力更生运动”（Atmanirbhar Bharat Abhiyaan），在他看来自力更生是确保21世纪属于印度的唯一途径。进入印度市场对印度人民有利，例如，手机和家用电器迅速降低成本。而且印度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几乎完全依靠中国、华为等企业帮助印度建立4G设施，中资银行也给他们贷款。如果没有质量好价格低的中国代工，印度电信公司不可能推出让很多印度人轻松享受智能手机的廉价网络套餐。
虽然中国企业让印度受益，但印度政府现在希望欧美企业能取代中国企业。莫迪的一厢情愿能实现吗？在杨看来，由于在印度的经营环境并不好，虽然欧美日韩企业已经在印度扎根多年，有的已经站稳脚跟，但大多还没有发展起来。“我们与许多外国公司打交道，非常了解它们在印度的情况。印度只想引进这些公司，却不能让这些公司赚钱。甚至像沃达丰这样的电信巨头也迅速退缩了。”杨对说道。
2020年，在说辞很美丽，现实很荒谬。莫迪政府用经济民族主义理念打造的“印度自力更生运动”与其所宣称的“最开放经济体之一”本身就是一对天然的矛盾。,安巴尼家族控制的印度信实集团旗下的Jio平台公司受益于去中国化政策。Jio仅在3个月内就从Facebook、Google等互联网公司获得了约200亿美元的投资，这也给了莫迪政府宣传资本，即洗中资本并没有减少外资。
苏杰生的言论代表了很多印度教精英阶层的经济民族主义意识形态，这些人都深信本地生产（swadeshi）胜过产品进口（videshi）。在这种理念作祟下，虽然近年来印度营商环境有所改善，但仍然很封闭落后，贸易保护主义措施横行。:“虽然莫迪鼓吹印度是最开放的市场，但西方投资者不愿意进去，进去的西方资本就是抢中国资本撤出的市场。中国互联网公司在印度打开的市场不存在，让印度本土企业眼红，于是通过行政手段抢占市场。虽然西方资本现在进入印度市场，但未来将被清理出去。”刘对说道。
在这种背景下，可以预见莫迪政府虽然可以用行政手段将中国企业洗出印度市场，却严重损害印度国际商业形象，因为印度打压中国企业也会让其他国家外资对印度营商环境有所顾虑。
印度虽然有意吸引外资，但外资愿不愿意去要另当别论，很多从中国转移出去的产业链并没去印度而是去东南亚。: 11月15日，RCEP在东亚合作领导人系列会议期间正式签署。经过八年的谈判，世界上人口最多、成员结构最大、发展潜力最大的自由贸易区诞生了。RCEP协议的签署将带来多重利益，包括货物贸易最终零关税，这是东亚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并将为促进区域乃至世界经济复苏注入新的动力。
坚持旧经济种族主义的莫迪政府，就是因为不想加入以中国为中心的亚洲价值链和产业链，而错过了这个机会。在普拉巴什拉詹(Prabash Rajan)教授看来，这一决策失误意味着印度被推到了地区和全球经济的边缘，因为世贸组织等贸易多边主义的进程已经停滞，自由贸易协定已经成为国际贸易的敲门砖。不仅遭遇政府打压，印度本土大企业也对中国企业虎视眈眈，对于他们来说，中国企业是竞争对手，清除中国企业对这些印度本土大企业有利，这也决定了莫迪政府打压中国企业的战略不会改变。
莫迪政府试图通过与欧美国家签署双边自由贸易协定来对冲RCEP对印度经济的影响。外交部长苏杰生表示希望与欧盟达成自由贸易协定。但听起来像是幻想。印度和欧盟之间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始于2007年，但由于双方的巨大分歧，谈判于2013年被搁置。
虽然可以暂时抢占中国企业退场留下的空白，但欧美企业也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因为印度政商界对中国企业态度只是冰山一角，印度对其他国家企业也不过如此，这本质上反映出印度对外国资本不欢迎。
这不仅是来自RCEP的打击，莫迪政府的去中国化愿景也将因新冠肺炎疫情而恶化。自9月份以来，新冠肺炎在印度的新确诊病例数每天都创下历史新高，9月11日的新确诊病例数接近10万。目前，印度机构的官方数据显示，新冠肺炎的病例总数为977万。但一般认为很多案例根本不算，实际案例可能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印度经济复苏前景不容乐观。根据印度国家统计局的数据，第三季度经济增长萎缩了7.5%。印度经济连续两个季度萎缩，经济增长进入技术性收缩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20年印度经济将萎缩10.3%，降幅在所有主要新兴经济体中最大。根据牛津经济研究所的报告，即使新冠肺炎疫情得到缓解，印度仍将是世界上受影响最严重的经济体。2025年，印度的国内生产总值将比以前低12%左右
关于印度未来的市场前景，杨指出，目前中国国有企业在印度基本没有新的投资，大型民营企业原本计划扩大生产，缩小生产线。但一旦政策回暖，风险投资和贸易就会回来，中小民营企业也将从进入印度市场中受益。因此，他提醒中国企业要谨慎。“未来四五年，我对中国公司投资印度市场的前景不是很乐观，因为印度政界和思想界已经产生了仇视中国、依赖美国的战略共识。”
